原文>>>鲁仲连曰“固也待吾言之昔者鬼侯、鄂侯、文王纣之三公

原文>>>

鲁仲连曰：“固也，待吾言之。昔者，鬼侯、鄂侯、文王，纣之三公也。鬼侯有子而好，故入之于纣，纣以为恶，醢鬼侯。鄂侯争之急，辩之疾，故脯鄂侯。文王闻之，喟然而叹，故拘之于牖里之库，百日而欲舍之死。曷为与爱人俱称帝王，卒就脯醢之地也？齐闵王将之鲁，夷维子执策而从，谓鲁人曰：‘子将何以待吾君？’鲁人曰：‘吾将以十太牢待子之君。’维子曰：‘子安取礼而来待吾君？彼吾君子，天子也。天子巡狩，诸侯辟舍，纳于管键，摄衽抱几，视膳于堂下，天子已食，退而听朝也。’鲁人投其籥，不果纳。不得入于鲁，将之薛，假途于邹。当是时，邹君死，闵王欲入吊。夷维子谓邹之孤曰：‘天子吊，主人必将倍殡柩，设北面于南方，然后天子南面吊也。’邹之群臣曰：‘必若此，吾将伏剑而死。’故不敢入于邹。邹、鲁之臣，生则不得事养，死则不得饭含。然且欲行天子之礼于邹、鲁之臣，不果纳。今秦万乘之国，梁亦万乘之国。俱据万乘之国，交有称王之名，赌其一战而胜，欲从而帝之，是使三晋之大臣不如邹、鲁之仆妾也。且秦无已而帝，则且变易诸侯之大臣。彼将夺其所谓不肖，而予其所谓贤；夺其所憎，而与其所爱。彼又将使其子女谗妾为诸侯妃姬，处梁之宫，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？而将军又何以得故宠乎？”

于是，辛垣衍起，再拜谢曰：“始以先生为庸人，吾乃今日而知先生为天下之士。吾请去，不敢复言帝秦。”秦将闻之，为却军五十里。

适会魏公子无忌夺晋鄙军，以救赵击秦，秦军引而去。于是平原君欲封鲁仲连。鲁仲连辞让者三，终不肯受。平原乃置酒，酒酣，起前以千金为鲁连寿。鲁连笑曰：“所贵于天下者士者，为人披患、释难、解纷乱而无所取也。即有所取者，是商贾之人也，仲连不忍为也。”遂辞平原君而去，终身不复见。

译文

鲁仲连说：“当然可以了，等我讲给您听。从前，鬼侯、鄂侯和文王三个人，是商纣王所封的三个诸侯。鬼侯有个女儿长得很漂亮，所以就把她进献给纣王，纣却认为她丑陋，就把鬼侯剁成了肉酱。鄂侯极力为鬼侯争辩，所以纣王就把他制成了肉干。文王听说了这件事，长声叹息，于是，纣王就把文王囚禁在牖里的监狱中，囚禁了一百天，想要把他置于死地。为什么同别人一样称王称帝，最后却落到被人制成肉酱、肉干的下场呢？齐闵王准备到鲁国去，夷维子驾车跟从，他对鲁国人说：‘您打算用什么样的礼节来接待我的国君呢？’鲁国人回答：‘我们将用十太牢的礼节来款待贵国的国君。’夷维子说：‘您怎么能用这样的礼节来接待我们的国君呢？我们的国君，是天子。天子巡视四方，各诸侯都要离开自己的宫室去别的地方避居，还要把掌管的钥匙交给国君，自己提起衣襟，捧着几案，在堂下小心侍候天子吃饭。等天子吃完了饭，诸侯才能告退去处理政务。’鲁国人一听这番话，立刻锁上了城门，没有让他们进城。齐闵王不能进入鲁国，就准备到薛地去，打算向邹国借路。恰巧在这个时候，邹国国君死了。齐闵王想入城吊丧，夷维子就对已故的邹君的儿子说：‘天子来吊丧，主人一定要把灵柩移到相反的方向，在南边设立朝北的灵堂，然后让天子向南面祭吊。’邹国的大臣们说：‘如果真要这么办，我们就将自杀而死。’所以，齐闵王就不敢进入邹城。鲁国和邹国的臣子，当他们的国君活着的时候，不能供养侍奉，死后又得不到很好的安葬，然而当齐闵王让他们对自己行天子之礼时，他们也都不能接受。

如今，秦国是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，魏国也是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，都是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，相互都有称王的资本，仅仅看到秦国打了一次胜仗，就要尊其称帝，这样看来，就是让赵、韩、魏三国的大臣还不如邹、鲁两个小国的仆妾啊！况且秦国如果贪欲不止当真称帝，会马上更换各诸侯国的大臣。他们将撤换他们认为没有才能的臣子，把职务授与他们认为有才能的人；撤换他们所憎恨的人，而把职务授与他们所偏爱的人。他们还会把本国的那些善于毁贤嫉能的女人配给诸侯充当妃嫔，日夜谗毁。这样的女人进入魏王的宫室里，魏王又怎么能安然度日呢？而将军您又怎么能继续像原来那样受宠信呢？”

于是，辛垣衍站起身来，向鲁仲连拜了两拜，致歉说：“起初我还认为先生只是个平庸之辈，如今我才知道先生是天下难得的杰出士人呀！请让我离开这里吧，我不敢再说尊秦为帝的事了。”秦国的将军听说了这件事，就把围困邯郸的部队撤退了五十里。

正在这时魏国的公子无忌，夺取了将军晋鄙的兵权，率领军队前来援救赵国，攻打秦军。秦军撤退。这时，平原君想封赏鲁仲连。鲁仲连推辞了三次，始终不肯接受。平原君就摆酒宴款待他。当酒喝得正畅快的时候，平原君站起身，上前用千金为赠礼向鲁仲连祝福。鲁仲连笑着说：“对于天下的士人来说，所可宝贵的是为人排除忧患，解除危难，排解纷乱而不收取任何报酬。如果说收取报酬，那就是商人了。我鲁仲连不忍心做这样的事。”于是辞别平原君而离开赵国，终身不再与平原君见面。